【情感】「問世間情為何物，直教人生死相許？」——筆記小說疾病敘述中橫亙生死的愛情

我們害怕死亡，但大多數人更害怕的是死神先把他們身邊的人帶走。因為死亡最大的恐懼，是死神選擇放過我們，讓我們孤伶伶地獨活在這個世上。
──《明天別再來敲門》（Fredrik Backman, En man som heter Ove）

當死亡扣問，人們大多心生恐懼。在筆記小說的疾病敘述中，常見病人求醫問卜只為在閻王手下逃出生天，醫師、巫祝、僧人、道士，乃至神靈，都可能是他們眼中的救命浮木。對畏懼死亡的原因可以有很多種，其中必然包含對世間各種如君臣、父母、朋友等情感的難以割捨，在這之中，男女情愛最為繾綣纏綿、執著難捨。面對生死永隔，他們除了傷心之外，也會有憾恨難平的情緒，因此想方設法不離開對方。當死者對世間留有不能釋懷的遺憾時，他們往往不願意接受死亡的事實，以還魂的方式復歸人間。情感的羈絆也促使生者不懼死亡，甚至擁抱死亡。

《述異記》中即記載一則這樣的故事。故事的主人公王肇宗因病去世，死後他的魂魄卻沒有馬上離去，反而徘徊於人世，時常現形與母親劉氏、妻子韓氏聊天。聊天時他會向母親要酒喝，邊喝邊聊。某次喝了酒，他有感而發地對妻子韓氏說：「算一算我們竟然已經分別三年了。」這時，差不多是妻子為他服滿喪期滿之際。待三年喪期一滿，妻子就病倒了。對於自己病倒這件事，韓氏說：「從古至今，夫妻能在死後合葬，實在是一件很難辦到的事，大概需要兩人都具有強烈的意願，才能夠達成吧！」在這之後，彷彿為了實踐自己所說的話，韓氏便拒絕服藥，最後就因放棄治療而病死了。

三國魏晉時期對於婦女的貞節要求，並不如宋明之後嚴苛，婦女改嫁並非罕見現象，有時還會有寡婦在丈夫死後被要求再嫁的事情發生，這些記錄可散見於《晉書》、《後漢書》等史料。這則故事中韓氏之所以認為夫妻死後同穴不是易事，或許與當時的社會現象有關。故事中，王肇宗因為在人世間有割捨不下的情感，遲遲無法離而去，但人鬼殊途，王肇宗與妻子韓氏也知曉這種陰陽相會的情況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，於是韓氏為了能與丈夫合葬，選擇在生病時放棄治療，迎向死亡。

疾病帶給人的苦痛，並不只有身體上的折磨，更令人害怕的是與它伴隨而來的死亡後果。所謂天人永隔、人鬼殊途，再劃不開的親情羈絆、再要好的友朋情誼，或者再深情的夫妻誓言，都敵不過死神的拆散。但死亡並不代表情感的斷絕，元稹〈會真詩〉說：「留連時有限，繾綣意難終。」在一起的時間有限，真情卻往往是綿綿無盡的。這綿綿無盡的真情，使得筆記小說中的主人公們嘗試跨過生死的阻隔——或者使他們不願死去，或者使他們甘心去死。



「情感」相關檢索詞：恨、悲、歎、慟絕、至篤、哀慟
原文連結：S211《述異記》，〈王肇宗〉